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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愿
琴愿北京市海淀教師進修學(xué)校附屬實驗中學(xué)初二(13)班 徐楠
我是一把九弦琴。九九相和,始如初音。
然而,卻從未曾有誰能把我的弦音發(fā)揮到極致,因為他們都不懂,他們都不懂得我的心,又如何能有共鳴?
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一個人,等那千年的知音,等她走進我的心中。
生復(fù)死,死復(fù)生,浮生如夢。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時光,千年的人世,只等一次。
等待,圓夢,夢圓。
直到那一天——
那日清晨,我被琴師帶到宮里,親自送到她的手上。在斑駁細碎的點點陽光中,她的容顏燦然如花。只一眼,我便知道我要等的人便是她。
黃昏,殘陽如血。
駛向吳國的隊伍浩浩蕩蕩,會稽城內(nèi)的百姓早已聞訊而來,一時間,鑼鼓沖天。那猩紅色的帳幔里坐著送給吳國的貢女——施夷光。
依稀記得,是江南風景,花紅柳綠,草長鶯飛。苧蘿村旁,是若耶溪畔的靜女,衣香鬢影涉水而來。她纖白的手指劃過絲線,回眸一笑,風華絕代。卻在驀然回首間,所有的芳華煙消云散,一切都已成了過往。
眉頭輕蹙,絕美的面龐上是滿滿的惶恐。
雙眸含淚,揮別的素手劃出離別的弧度。
帳內(nèi)的女子,本有著絕世的容顏。她有著細長的秀眉、凝水的雙眸、薄而淡紅色的唇、清秀的臉龐?稍诖丝,彼時的美好已帶上了幾分惆悵,只一眼,便可讓人心碎莫名。皓腕凝霜,她瑩白的手指輕輕拂去我身上的塵埃。手指微微挑起,“!钡囊宦暻鍑[,沖破了九霄。那一刻,風息了,樹止了,鼓停了,世間仿佛只留下了寧靜。那是我從不曾奏過的旋律,帶著那女子的惆悵與凄涼。
“自此一去遠京畿,天涯再難尋!彼t唇輕啟,化作一聲薄嘆。
月色中,我看見夜風撩起她額前的長發(fā),那一刻,水中的魚兒就此沉去,化作一溪晶瑩。
殿前一次承諾,臺上一次叩首。她的選擇,究竟是報恩,還是報國?她黯然的眼淚可以軟化盔甲的鐵皮,銷魂的朱唇可以鈍化鋒利的刀刃,恬淡的笑容可以令人迷失本心。春宵幾度,英雄也終在美人的眸中墮落。所有人都羨她風光,只有我,知道她的苦澀。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衷父母,生我勞瘁。瓶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睙o人時,深宮之中,她輕唱道。玄妙的樂音如珍珠一般撒出來,不斷敲擊著青石板的韻律。既已是落地生根,心疼便也直入地下。這悠悠宮院,是多少人的墳?zāi),進去了,便再也無法出來。
20年了,這20年,不會有誰比我更明白那女子柔弱的外表下蘊含著怎樣的堅毅,成全了一個凄婉的夢想。斷鴻聲里,我靜靜地看著她,獨立于那天地之間。一襲白衣,如出水芙蓉般不染浮華;清歌陣陣。宛若遠古的天籟,悠遠而純凈。指尖流轉(zhuǎn)間,仿佛又過了千年的時光。風吹過,撩起那荼白色的衣。如墨的發(fā)絲隨風飄揚,白與黑的交織,令天地為之泫泣,張揚的美麗。她笑,凄涼而絕望。一滴清淚落下,滲入我的皮膚,是火燒火燎的疼。
黃昏易落,垂暮蕭蕭。
我是一把九弦琴,隨施夷光遠嫁吳國。我以為我會遇到命中的那個知音,從此高山流水,浪跡天涯。卻從未曾料到,那竟是一個美到令人心碎的女子。幾世滄桑輪回,點點滴滴化作一株紅蓮,是秋的愁緒。20年,她忍辱負重只為完成越王的雪恥夢想;20年,她瘦弱的身軀寄托著一個泱泱大國的榮辱;20年,她無數(shù)次極目遠眺,終是淚落黃泉,不復(fù)永生。這20年,不會有誰比我更明白。
凄迷的琴聲里,是她不變的容顏;喧囂的聒噪中,是她永恒的天籟;禁錮的心扉,是她亙古的流傳。20年,我無數(shù)次奏起思鄉(xiāng)的哀怨;20年,我看她倚欄獨坐到天明;20年,我以為傷痕終會被遮掩,卻不想還是夜剪殘陽,鶯啼情殤。
記得琴聲悠然中,她唱出了她的夢想,想來今朝它已實現(xiàn)。那么我呢?我的夢想又將安放何方?
紅塵往事,呢哺起漣漪無數(shù)。荊棘和蒿草鋪滿了路,落葉萎敗得只剩下脈絡(luò),蝴蝶飄零成了細碎的枯骨。她終究還是去了,與那些因她而沉的魚在水底一起安眠。而失去了她,我亦不再是我,失去了生命的意義。這一生終是尋到了她,圓了我的夢想,不枉我?guī)资琅腔。“錚一”的一聲,九弦盡斷。既已無法回到當初,那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將化作縷縷青煙,永世徘徊于苧蘿溪旁。眼目間尚是她少女時的歡快模樣,耳畔中歌聲縈繞,薄嘆悠長。
那一刻,我看到了曠遠的天空,無邊的光明,一如她絕美的笑顏,溫暖而明媚。
教師點評
有道是“角度一轉(zhuǎn)天地寬”,的確,作者以一把琴的視角來寫西施,不僅新穎別致,而且別有深意——巧妙地展示了對知音的珍惜。其次是故事新編手法的運用大大強化了文章的故事性、趣味性,從而有助于吸引讀者的眼球;再次,詩意的文筆無疑也是本文的一大亮點——文風典雅,讓人讀來只覺美不勝收,余香滿口。結(jié)尾不僅含蓄地扣住了題目中的“愿”,而且有種言盡而意無窮之感,從而給讀者留下了大量空白,讓人回味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