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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０３年１１月，北京的天空正在醞釀第一場雪的時候，陽光下的廣州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暖。 信力健迎著這夕陽，不緩不急地走在白云區(qū)的一個小區(qū)里，但就在他準備走進該小區(qū)的配套學校——信孚教育集團旗下的黃石學校時，門衛(wèi)擋住了他，他的助理跟上來解釋說：“讓他進去吧，他是信孚的老總�！� “不能怪這新?lián)Q的門衛(wèi)不認識我，我一個多月沒有來這所學校了。”信力健撓了撓頭，笑容里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卻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我是超然老總，學校是完全交給各學校校長管理的�！� 的確，作為下屬２０所學校的教育集團老總，本該無比忙碌的信力健無論何時都顯得異乎尋常的灑脫而悠閑。 “我與教育局是委托代理關系，是自帶干糧幫政府帶孩子�！� 信力健所去的黃石學校是白云區(qū)一個小區(qū)的配套學校，１９９７年時，區(qū)教育局在同時建好了兩所學校后，就把其中初建好的一所學校交給了信孚。“就像一個人生了兩個兒子，自己養(yǎng)了一個，把另一個給了我！”信力健開玩笑說，“我與教育局是委托代理關系，教育局是這所學校的生父，我是養(yǎng)父，我等于是捐了一個校長，然后自帶干糧幫政府帶孩子�！� 據(jù)說另一所學校啟動時已花了大概１０００萬，加上新建的教師宿舍，每年１００多萬的支出，６年來政府已投入到那所學校近５０００萬元�！斑@所學校就是我領養(yǎng)的一個公辦學校，因為我們的收費和公辦學校一模一樣，也按照國家規(guī)定的收費標準完成了小區(qū)學齡兒童的正規(guī)教育任務，但我們沒要國家一分錢�！毙帕〗榻B說，信孚采用這種方式和白云區(qū)合作的學校已達７所，一年為政府節(jié)約大概５０００萬元左右，“就相當于我每年納稅５０００萬�！睂@一涉及教育效益和成本的問題，我們的社會好像還沒有深入地展開探討。 在黃石學校的辦公室里，信力健環(huán)顧著辦公室里的書架、電腦等辦公設備，踏一下腳下的地板，摁一下墻上的吊燈開關，語氣里很有點自言自語的味道：“其實要算花在這所學校的費用很困難，如果沒錢賺，這所學校很難辦下去，如果說有錢賺，那也都變成了這些設備。而且為改建校園，逐漸添置東西，我們已先后投入了幾百萬�！笨粗巴庋谟吃诰G葉紅花之下的亭臺軒榭，記者已是很難想象出當年毛坯校園的模樣。 “但我最大的收益是賺到了為社會服務的機會，賺到了辦學的權益，賺到了我的教育思想的推廣，也賺到了我辦學規(guī)模的擴大�！毙帕⌒Φ煤┖穸錆M智慧。 走過這所學校的各個教學班，記者注意到每個教室后部的內側角落里都有一張教師辦公桌，學校劉校長解釋說：“在我們的學校，班主任是在班級里辦公的，這樣和學生接觸的時間就長了，可以隨時有選擇地關注學生�！岸住毕聛淼慕處熅湍芎蛯W生在同一個層次上，成為學生學習的合作者�！� “不僅如此，黃石小學人數(shù)少，可又在原來已設雙班主任的基礎上，增加外籍班主任，這樣一文一武、一中一外，六年循環(huán)一次�！毙帕≌J為，這樣做會更專注學生作為“人”的成長，使不同家庭背景下的學生都能按照學生自己的步伐前進。“過去我們的班主任都是輪番上陣，就像在車間里一樣，每人一道工序，這是把學生當作產(chǎn)品，是違反教育規(guī)律的。當然，這與辦學者的目標定位和個人素質有關�！� 的確，作為一個培養(yǎng)人的事業(yè)，教育其實對辦學者的素質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我們當前社會的資源配置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錯位：很多有文化的人沒有錢，許多有錢的人卻又沒文化，又有錢又有文化的人一般又不考慮辦學�！霸趪�，知識分子的薪水是非常高的，各行各業(yè)的優(yōu)秀分子才會去做教師。校長的工資、地位未必比總統(tǒng)的高，但他是培養(yǎng)總統(tǒng)的，總統(tǒng)教學不行校長也不會讓你呆在學校里，但我們做不到這一點，這是中國很值得思量的一個問題�！� 信力健對此頗為感慨：“應該讓真正有錢的人去辦學校，讓最優(yōu)秀的人去從事教育�！� “素質不高的國民就是國家的負資產(chǎn)，我辦學就是要辦培養(yǎng)優(yōu)秀國民的國民學校。” “信孚教育集團現(xiàn)在中、小、幼一體化，從孩子三歲啟蒙學做人就開始教育，并且把民族文化放在比較重要的位置上。”在自己一面書墻的辦公室里，信力健的目光掠過每一冊書的書脊，“但這并不是說我們排斥域外文化，信孚最大的希望是能培養(yǎng)一種多才的、能夠在國際環(huán)境下生存和工作的人，他的文化應該是開放的、多元的，無論同白人、黑人，還是同歐洲人、美洲人都能夠在一起工作�！睘閷崿F(xiàn)自己的這種理想，讓更大范圍的學生能夠按照自己的步伐前進，讓更多的孩子從小就享受到信孚對“人”的成長的關注，信力健一口氣辦了１２個貫徹他這種理念的幼兒園。信孚慧雅幼兒園就是其中一例。 這個幼兒園原本隸屬于廣州市手表廠，但沒有教育優(yōu)勢的企業(yè)不可能提供較高水平的幼教。由于本廠的學生很少，作為體現(xiàn)廠里職工福利的幼兒園又無法向社會開放，手表廠每年都要給予它很多補貼，幼兒園成了廠里的一個沉重的經(jīng)濟包袱。 １９９６年，信力健將這所幼兒園以每月２萬元的房租納入信孚旗下，然后重新從社會上聘請了優(yōu)秀教師，開始面向包括手表廠在內的周圍區(qū)域招生。他們以英文和藝術教育為載體，以注重孩子的人格塑造為核心，使幼兒園很快從原來的不到１００人達到現(xiàn)在的３００多人。 “整個廣州市場化程度很高，很少有高收費的幼兒園，我們和公立的幼兒園收費相差無幾，每月也就是３００元左右�！痹诤⒆觽兊膰\喳聲中，慧雅幼兒園年輕的馮園長這樣大聲地告訴記者。 “教育是貫徹一種文化，一種智慧，而不僅僅是教授一種知識，使學生在成人后能運用知識造福社會是最關鍵的。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從幼兒園開始抓起�！币贿呎f著，信力健和記者走出了幼兒園的大門。門口是一個臟亂的菜市場，不但有小販嘈雜的叫賣聲，還有隨時可能潑出的污水。步行在這樣的街道，信力健的表情凝重起來，他轉過頭看著我，語調也有點低沉：“國家是國民的國家，國民是國家的國民，我辦學就是要辦培養(yǎng)優(yōu)秀國民的國民學校。因為從根本上說，國與國之間的競爭是國民素質的競爭，素質不高的國民就是國家的負資產(chǎn)，所以那些低收入人群的孩子尤其應該得到關注�！� 在外來人口聚集最多的廣州市海珠區(qū)，信孚１９９７年所辦的以招收外來打工子弟為主的康樂學校，可謂是信力健這種教育理念的最好注腳。 “我們的學生來自四面八方，家長從事什么行業(yè)的都有，所以我們除完成國家規(guī)定的課程外，還根據(jù)學生實際和社會需求開設了多項校本課程，對于打工子弟來說都非常實用�！笨禈穼W校的何校長搬出本校編寫的十幾本書向記者介紹�？禈穼W校不但自編教材開設了介紹保險、投資等內容的理財課，傳承中國國粹的國學課，國民意識培養(yǎng)的公民教育課，還在各班開設了每周一節(jié)的特色課。比如針對學生平時可能遇到的意外情況、突發(fā)事件，開設了作緊急處理的日常護理課；為引導學生珍惜生命，愛惜生活，開了生命起源課；為聯(lián)系家長和學校，掀起了以潮州的功夫茶、潮州菜為內容的潮文化研究課等。每個教師還根據(jù)自己的知識特點，結合社會的實情，開設了傳媒信息、影視欣賞等主題教學設計，而且都作為校本課程固定下來，現(xiàn)在這些課程已達到該校學生總課程的５０％。 “一直以來，我們的教育設計就有很大問題，要么是考上大學做統(tǒng)治者，要么就是考不上做生產(chǎn)工人，我們國家很多學校的課程也幾乎全是為升學而設。為什么不能根據(jù)孩子本身來設計教學內容呢？我們培養(yǎng)的學生當球星不行嗎？當圍棋高手不行嗎？”在談到康樂學校的課程設置理念時，信力健認為，只要培養(yǎng)的學生能真正為自己負責，為社會負責，人格獨立，道德完善，知識廣博，興趣廣泛，氣質高雅，就是我們教育的最大成功。“不一定當官才是成功嘛！” 由于打工子弟生源雜，流動性強，這就造成了他們的學習水平差異很大，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其實也是學生家長最為關注的�！拔覀冝k學是看家長滿不滿意，而不是看政府滿不滿意�！毙帕≌f，康樂學校采取的是非常靈活的分層分類教學，不同的學生可以根據(jù)自己在某一學習階段的學情，自由選擇不同學習程度的班級�！斑@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學生因成績較差而產(chǎn)生的自卑感，也有利于學習競爭。我認為這才是符合人才培養(yǎng)規(guī)律的，為什么非得要按照學習進度一刀切地培養(yǎng)學生呢�！痹谙﹃柕挠痴障拢樕系倪z憾分外明顯。 指著等著接送孩子的１２輛大巴車，信力健告訴記者：“康樂學�？赡苁侨珖畲蟮拇蚬ぷ拥軐W校，有７０個班級，３５００名學生，其中有５００多人要坐校車上學，每年僅校舍租賃一項就得２００萬。曾有領導建議我給各班級配上電腦等現(xiàn)代化設備，錢從何處來？政府又不給，總不能分攤到這些流動人口的孩子身上吧�！彼械接悬c想不通：“現(xiàn)在很多人要么給學生吃肉，要么就餓死他，為什么不先努力讓他們全吃上飯呢？” 據(jù)了解，廣州市海珠區(qū)每年投在公辦學校的教育資金達３億多元，但沒有一分錢落到該區(qū)的眾多民辦學校頭上，雖然這些學校已承擔起當?shù)厝种坏牧x務教育任務。 “我的理想是做教育，這和學校是高樓還是茅屋有什么關系？” 在當前的民辦教育領域中，很多人投資辦學幾乎都在沿用一個固定模式：先建豪華的校舍，再作鋪天的廣告，然后就是讓人咋舌的收費。作為中南民辦教育龍頭的信孚則截然相反：偌大的一個教育集團，屬下２０所學校，竟沒有一間是自己投資建設的校舍。而且總裁信力健對此竟也很不以為然：“那些人只是做房地產(chǎn)而已，我的理想是做教育，產(chǎn)權是不是我的并不重要，我的作用是連接校長與老師，幫助學生、服務學生、教育學生而已，這和學校是高樓還是茅屋有什么關系？孔夫子三千弟子，哪兒是他的固定教育場所？” 當然，接觸過３５種職業(yè)，熟諳經(jīng)濟運作的信力健對自己的辦學模式有著更深層的思考：“我們全部租賃校舍就可以低成本擴張，企業(yè)經(jīng)營講究成本遞減、效益遞增，規(guī)模產(chǎn)生效益，現(xiàn)在我們無論做新聞發(fā)布、品牌打造、資本營運，我代表的是２０個學校，這就是集約成本�！彼J為，教育需要整個社會的幫助和支持，現(xiàn)在的一些民辦學校不景氣，除了不懂教育規(guī)律外，很大程度上是資金運轉不靈造成的。為此，信孚教育集團成立了幫助融資的投資公司，負責教師培訓的管理公司以及教育研究院，三位一體地對企業(yè)進行集約運作。 “其實不僅是民辦學校這樣操作，公辦學校也應該建立現(xiàn)代企業(yè)式的學校管理制度，這是很關鍵的一點。”傳統(tǒng)的各區(qū)縣教育局決策權、執(zhí)行權等各種權利集于一身，裁判和隊員，原告和被告都是它，但對于民辦學校來說，它卻又只是業(yè)務指導單位，這個制度設計容易出現(xiàn)很多問題。 “而且現(xiàn)在立法機關和行政機關的定位、分工好像也顛倒了。”信力健眉頭皺了起來，語調也一下高了上去：“立法是站在多元的角度，要求政府、辦學者、家庭、社會等所有人都要遵循的，辦學者依法辦學，行政部門依法行政，大家都是平等的主體�，F(xiàn)在應該出臺一個細則來規(guī)范、指引各級教育行政部門落實《民辦教育促進法》的實施，而不是由教育部門代替司法部門來做司法解釋�！� “法律還規(guī)定公、民辦學校要一視同仁，但現(xiàn)實中在哪兒體現(xiàn)了呢？民辦學校的教師沒有福利分房，沒有退休金，沒有醫(yī)療保險；同樣完成九年義務教育，同樣按照規(guī)定收費，民辦學校沒有國家所撥款項。而且規(guī)定‘學校不能抵押’，當然它是從保護學校的目的出發(fā)，但這個政策其實僅是一個良好的愿望而已�！彼J為，學校不能抵押就無法融資，就沒有資本的積累，就缺乏抗風浪的能力，就不能做大、做強�，F(xiàn)在很多民辦學校處在崩潰的邊緣，都是因為后備資源和其他資源的嚴重不足。“所以說政府這個好的愿望并沒有達到一個好的目的。” 針對當前教育資源配置不均衡的現(xiàn)象，信力健還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建議：與其盡力地想辦法搞公平，還不如承認這種現(xiàn)實搞一個調整�！案蝗说暮⒆硬粦撌呛茏匀坏厝プx優(yōu)質學校，他們享受了優(yōu)質教育資源，就應該回報社會一筆費用，然后把這種支付分給窮人。” 在采訪的最后，每期必讀《中國教師報》的信力健對本報為中國教師所作的貢獻給予了高度評價，并提了幾條中肯的建議。他說教育是屬于思想精神領域的東西，作為國家級的教育媒體，《中國教師報》應再多發(fā)表一些前瞻性的內容，介紹一些西歐、北歐、美洲等各國辦學中的好的經(jīng)驗，讓中國人看到不同制度下的教育模式。另外還應建立一些校長的聯(lián)誼，搞名師工程，把校長和教師推上前臺，放在陽光下面�！靶挛魈m的校長每年聚會一次，把每人的不同思想放在一起進行碰撞。這是社會應有的局面，既是我們這些人的心愿，我想也是《中國教師報》的心愿。” 說完，滿面笑容的信力健遞給記者一張自己的名片，記者注意到，這位中南五省民辦教育龍頭的總裁名片上面沒有任何社會職務。似乎看穿了記者的疑惑，信力健大笑著告訴記者：“我既非人大代表也非政協(xié)委員。對我來說，沒有什么身外之物是我所努力攫取的，我只是好好地活著，做著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直到本文完稿，我還在琢磨，一個人是否真的外延越多時內涵就越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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