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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的讖謠現(xiàn)象解析

時間:2022-08-07 23:49:45 歷史論文 我要投稿

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謠現(xiàn)象解析

讖謠盛行,是太平天國時期神秘政治文化現(xiàn)象的明顯表征之一,頗有值得探研的意蘊。所謂“讖謠”,是一種利用隱晦而通俗的語言形式表述預(yù)言的神秘性謠歌。它在中國具有悠久的歷史,至近世太平天國時期,又出現(xiàn)了一個相對性的高潮,甚至影響所及,過后還有人熱衷造作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謠。本文即擬對相關(guān)情形進行概要的考察解析。
    一
  這個時期生發(fā)的讖謠,是以清方與太平天國對立、爭斗的情勢為中心題材的。具體看來,內(nèi)容上起碼涉及下述一些典型方面:
  一是從宏觀上預(yù)言戰(zhàn)亂形勢者。譬如有說當奕zhǔ@①即位改元咸豐之時,有童謠云:“一人一口起干戈,二主爭山打破頭(tóu@②)”(注:凌善清:《太平天國野史》,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3年影印民國刊本,第301頁。)這顯系一聯(lián)拆字謎式的讖謠。其“謎底”,前一句為“咸”,后一句為“fēng@③”(“爭山”的兩“豐”與“主”字象形,破“tóu@②”則為“豆”字,合為“fēng@③”),寓意為咸豐年間要出現(xiàn)兩主相爭的亂勢。又有記載說,咸豐初年北京出現(xiàn)“今年不算苦,明年二三五,城內(nèi)蓮花瓣,城外一片土”的讖謠。有論者分析說:“這反映其時北京人心惶惶,預(yù)言大劫將來!保ㄗⅲ簭埵爻]嫞骸吨袊乐{諺》,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第348頁。)又有說,“清道咸間,江寧童謠有‘蝴蝶飛過墻,江南作戰(zhàn)場’之語。又曰‘太平天子朝元日,南北分疆作戰(zhàn)場’。后洪氏都金陵,語悉驗!保ㄗⅲ毫枭魄澹骸短教靽笆贰,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3年影印民國刊本,第302-303頁。)甚至還有說明朝的黃檗禪師即有預(yù)言詩云:“亥逐元訛二卦開,三三兩兩總是哀。東南萬里紅巾擾,西北千群白帽來。同心佐治運中興,南北烽煙一掃平。一紀剛周陽一復(fù),寒冰空自惕兢兢!保ㄗⅲ毫枭魄澹骸短教靽笆贰罚K廣陵古籍刻印社1993年影印民國刊本,第302頁。)其隱寓清咸豐年間要有從太平軍(紅巾)到西北回民(白帽)起事的發(fā)生,隨后則有“同治中興”之局。更有甚者,署為唐朝袁天罡、李淳風撰,清朝金圣嘆注的《推背圖》中,竟有“讖”曰:“頭有發(fā),衣怕白。太平時,王殺王!逼洹绊灐眲t曰:“太平又見血花飛,五色章成里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見夢全飛!被蚪忉屨f:“此皆言太平朝事,其意至明。曰不tì@④發(fā),太平蓄發(fā)也。曰太平,所立國號也。王殺王,謂諸王相并。洪水滔天,謂天王。苗不秀,夢全非,指太平君臣洪秀全、楊秀清、李秀成,雖英明,事終不成也!保ㄗⅲ毫枭魄澹骸短教靽笆贰,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3年影印民國刊本,第302頁。)
  二是對戰(zhàn)事勝負成敗的預(yù)言者。以有關(guān)北伐戰(zhàn)事者為例,據(jù)清方人員記述,咸豐三年五月間“賊未北竄之前”,河南地方上先有童謠云:“長毛賊,有萬千,坐南京,心不安,望北京,在眼前,圍懷慶,枉徒然,走到濟源一陣煙!彼^“一陣煙”,當寓敗意,而當時北伐太平軍是在豫境,要繼續(xù)北進,記述者預(yù)言“中秋節(jié)前即當應(yīng)此佳讖”(注:張守常編:《太平軍北伐資料選編》,齊魯書社1984年版,第251頁。)。還有清方的記述說:“初賊之北犯也,就善卜也占之。卜者曰:‘此去遇僧而敗,遇平而滅。’賊故見僧即殺,不知其應(yīng)在王(按:指僧格林沁)也。”(注:光緒《畿輔通志》,卷一三二,《前事略》二。)
  三是涉及對有關(guān)人物之于戰(zhàn)局和時勢作用的預(yù)言者。如咸豐十年(1860年)四月間,因常州被太平軍占領(lǐng),清朝方面感到江南形勢更加糜爛,當時在湘軍首領(lǐng)曾國藩幕下的趙烈文,在日記中記述說:“先是,有謠曰:‘江南若遇人丁口,江南便是鬼門關(guān)!徣绱,亦可異矣!保ㄗⅲ黑w烈文:《能靜居士日記》,《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3冊,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51頁。)這也是一拆字式的讖謠,所謂“人丁口”,合起來為“何”,隱指兩江總督何桂清,當時因清江南大營全潰,其人遁出駐地常州,并且在臨行時槍擊跪乞留守的紳民,常州要地失守,在清方看來不啻陷入鬼門關(guān)。另外,據(jù)說早在太平軍攻占金陵建都之前,江南即有“丹桂插金瓶,無根總不成”的童謠。有的研究者解釋,這也是隱指何桂清的,“何桂清字根云,根不深入泥土,卻懸之云中,可比雖為兩江總督,但兩江總督歷來駐節(jié)的根本之地南京卻在太平天國手中,他只能流寓常州,亦猶丹桂之不栽入泥土,而插入瓶中,皆無根也。無根豈能成事?”(注:張守常輯:《中國近世謠諺》,第371-372頁。)再如,有記述當年四川有謠云:“四川土地薄,硝磺用不著,若要太平時,除非馬生角!卑从浭稣叩慕忉,“硝磺”分別是隱指記名按察史蕭(俗寫作“肖”)啟江和記名道員黃醇熙,“馬生角”則隱指駱秉章(說是“角”、“各”音近,“馬”、“各”合起來為“駱”),此謠預(yù)言在石達開兵臨四川清方組織“援剿”時,蕭、黃兩人皆無功而亡,總督駱秉章“率所部卒以同治元年(筆者按:實在同治二年)四月禽(擒)石逆于紫達,蜀亂始平”(注:陳康祺:《郎潛紀聞三筆》,卷二,第22頁。)。
  其時讖謠的形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最典型的是所謂“童謠”,即兒童也能誦傳擴散者。上面引錄的讖謠中即有數(shù)則為典型的童謠。再就是讖語、讖詩,其用語比一般童謠可較艱深也更隱晦,上面也都有引錄的例子。書面和口傳的形式之外,還有碑載讖謠。例如有記述說,當年桂林城外村民曾掘出一碑,其碑文云:“三星日出共照天,有福作主救人善,萬人識得禾救饑,手扶日頭好上天!保ㄗⅲ和簦毹保睿愧荩骸抖鼙请S聞錄·異聞紀略》,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第4冊,第406頁。)另有圖讖者,這種形式往往配有讖謠文字,像上引《推背圖》中的“讖”、“頌”即對圖讖的配文。
  總之,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謠及其變種,不但數(shù)量頗多,而且內(nèi)容和形式上也皆繁雜多樣,不能一一備舉,上面只是示例而已。
    二
  那么,為什么當時讖謠能夠盛行呢?這自然有其特定的背景原因和生發(fā)土壤。
  清朝與太平天國雙方對壘斗殺,戰(zhàn)亂經(jīng)年,兵連禍結(jié),人心惶恐,社會動蕩迷亂,給人們心理上造成嚴重的危機感,越是覺得無法把握時局動向和個人命運,便越要訴諸異己的神秘力量。而從中國的歷史傳統(tǒng)看,盡管沒有過像基督教之于西方國家、伊斯蘭教之于阿拉伯國家那樣的維系全民族精神的典型宗教,但所謂“神道設(shè)教”的特殊人為宗教基礎(chǔ)是深厚的,為統(tǒng)治者所認可的諸多神qí@⑥的祭祀更是其禮法中的重要內(nèi)容。而五花八門的迷信和數(shù)術(shù)也是源遠流長,像天人感應(yīng)、陰陽五行之說,讖緯預(yù)兆、扶乩占卜等術(shù),都曾非常流行。即使有的事項被統(tǒng)治者列在當禁的“邪門歪道”之內(nèi),事實上也是禁而不止,甚至愈演愈烈。及至太平天國時期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適應(yīng)特定社會心理的需要,神秘文化又得以明顯“復(fù)興”。再加上太平天國有關(guān)因素的刺激,使之更為變本加厲。
  我們知道,太平天國與拜上帝教息息相關(guān)。起義的組織發(fā)動是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該教,太平天國正式建立特別是奠都天京有了施政條件之后,更是把拜上帝教作為國教推行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拜上帝教并不真正是基督教,它只是吸收利用了基督教的某些素材,結(jié)合中國民間宗教和巫術(shù),并雜糅進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其他一些成分,形成的一個特別教種。它不但脫不出宗教所必然具有的神秘性,而且比一般宗教的迷信色彩更為濃重。像天父天兄下凡之事,形式上即類同于

民間盛行的降僮術(shù)。這不但施行于起義之前,而且起義乃至奠都之后在重要軍政活動中仍屢屢用之。太平天國的若干重要文獻中,甚至包括詔書諭旨,都不乏怪誕的神話素材和讖語之類(具體事例見下文),其神秘性非常突出。這與當時清朝社會也具有的神秘政治文化氛圍相激相蕩,發(fā)生“諧振”效應(yīng)。正是在這種宏觀背景條件下,讖謠作為神秘政治文化事物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與其他各種形式者一同盛行開來。
  帶有濃重迷信色彩的讖謠,其傳播和生效離不開有廣大信實的受眾。在當時濃重的神秘政治文化氛圍中,不消說普通民眾,即使文化素質(zhì)較高的官紳階層人員,也難以能夠自覺鑒別和排除讖謠信息中的迷信成分。像上面提及的趙烈文,平時就頗為關(guān)注和相信讖語讖謠的預(yù)兆性,在其日記中即多有記載,業(yè)已述及的他對“人丁口”方讖謠靈驗的信實,就是典型的例子。甚至他對文牘用語之類,都會隨時從讖意上去揣摩思慮。如他在咸豐二年十二月初一日(時尚未入曾國藩幕)的日記中記曰:“上年浙漕尚未至淮,上下俱各淤淺,不得已仍還故處,改由海道。有司文移俱稱‘倒運’,殆為語讖!保ㄗⅲ黑w烈文:《落花春雨巢日記一》,《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3冊,第24頁。)可見其人在這方面是多么敏感和疑忌。他經(jīng)常性地觀天象而卜人事。就在方才引述的同則日記里,他即記下:“一月之中,天裂、地震、日食、月蝕、星變,疊示警象,恐非佳兆。”當咸豐十年(1860年)四月間太平軍“陷長興,湖州大警”之際,他在該月十九日的日記中記道:“前暮余登潘公橋望西方氛,氣色愈惡,即向槐亭(趙之僚友)言,長興旦夕必有變,槐搖首不信,昨果報警甚急,槐始信余言。”(注:趙烈文:《能靜居士日記四》,《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3冊,第148頁。)可見他非常迷信這類事情。此外,象“陰兵”、“鬼祟”之類不可能真有之事,他也頗為信實地屢屢記入日記之中。在這樣一種心態(tài)之下,對讖謠的相信自然就不足為奇了。即使曾國藩這流人物,對讖事亦不乏覺得不可捉摸又不可不信之時。譬如咸豐八年(1858年)四月間,曾國藩正在家居,有人在他家請乩,一開始,就出了個“賦得偃武修文(字謎‘敗’字)”的判詞,曾國藩正驚訝敗字不知何所指,乩判回答說是“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當時湘軍剛?cè)〉镁沤瓚?zhàn)役的勝利,氣機正盛,曾國藩仍大惑不解敗從何言,乩又判說“為天下,即為曾宅言之”。幾個月后,即有湘軍在三河的慘敗,曾國藩之弟曾國華也死于此役。事后,曾國藩憶起扶乩之事,頗有恍然大悟的感觸:“由今觀之,三河之挫,六弟(指曾國華)之變,正與‘不可喜也’四字相應(yīng),豈非數(shù)皆前定耶?”(注:《曾國藩全集·家書》第一冊,岳麓書社1985年版,第445頁。)扶乩判詞亦即讖語的一種,曾國藩輩對此尚如此迷惑,何況平民百姓。這反映著當時較為普遍的一種社會心態(tài)。對作為更為通俗的讖語形式的一般讖謠,其受眾的廣大自然更自不待言。
  讖謠有其廣大信眾,與它的“靈驗效應(yīng)”分不開。讖謠的預(yù)言只有在廣大受眾的心目中覺得多能準確,他們才易于由此及彼地連鎖信實。而對讖謠的“靈驗”,需要具體分析。就拿關(guān)于太平天國的讖謠來說,有些事實上是事后有人附會造作而以事前預(yù)言的面貌出現(xiàn)的。如本文中引及的所謂明代黃檗禪師的預(yù)言詩,不可能真的在明代就能那樣具體兆示以后清代咸豐、同治年間的事情。而《推背圖》中關(guān)于太平天國的“讖”與“頌”,不可能真的是由唐朝人所撰。據(jù)有的研究者考論,宋代前后便有人假托唐人之名寫了《推背圖》一書,以后又不斷經(jīng)人增補和改造加工,有關(guān)清末和民國年間的“預(yù)言”,當為民國時人所偽造(注:參見謝貴安:《中國讖謠文化研究》,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329-335頁。)。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與“頌”,當然也在其內(nèi)。就讖謠應(yīng)具有的預(yù)言性來說,這種讖謠當然算是“贗品”,但無疑它仍可算是“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謠”的一個類別,在本文的論題范圍之內(nèi)。
  即使真的在某事之前出現(xiàn)而后來證明所謂“應(yīng)驗”的讖謠,其“應(yīng)驗”的情況也各各不一:一是真實應(yīng)驗。因為世事的發(fā)展態(tài)勢和結(jié)果的確有其一定的可預(yù)測性,前提是根據(jù)真實條件進行正確地分析判斷,如果是這樣的預(yù)言而故意借助讖謠的神秘形式表示和傳達,那么其“應(yīng)驗”事實上也并不神秘。再是巧合性應(yīng)驗。這種讖謠并不是基于造作者的正確判斷,只不過通過神秘方式表示了其某種愿望或猜測,而事局的發(fā)展恰巧與之應(yīng)合。譬如說如果所預(yù)言的是屬于那種非此即彼性的事局,那么巧合的概率即會有百分之五十。還有一種情況更特別需要注意,那就是讖謠的語言形式本身,其表意模糊性很強,彈性幅度很大,所謂“靈驗”的附會性解釋上能有很大的發(fā)揮空間和回旋余地,甚至可以包容相反的義項。譬如上面引及的關(guān)于四川的那則“馬生角”讖謠,有文詞上略異的諸多版本,關(guān)于“馬生角”的解釋多說指駱秉章,而有的研究者則認為這不正確,實意應(yīng)該是以“馬生角”之不可能,來比喻川民太平安樂之不可能,“是(川民)已感到在清朝統(tǒng)治下已不可能改變痛苦的生活,這是對清朝封建統(tǒng)治下的舊秩序感到絕望的一種呼聲”(注:張守常輯:《中國近世謠諺》,第384頁。)。另外,像在廣西歸順州地方也有“若要太平年,除非馬生角”的讖謠,據(jù)說是在吳亞終(吳凌云之子)“為亂”期間,當?shù)厝说綇R里誦經(jīng)扶乩而得到“神啟”的讖謠,“當時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來馮子材來打吳(亞終),才想到原來‘馮’字就是‘馬生角’”(注:張守常輯:《中國近世謠諺》,第394-395頁。)?梢娪质橇硪环N附會。再如前邊亦曾引及的那聯(lián)“丹桂插金瓶,無根總不成”讖謠,時人王kǎi@⑦運即認為,是隱指對失守南京負有主要責任并為此而死的清兩江總督陸建瀛的(或以“金瓶”與“金陵”諧音?)(注:張守常輯:《中國近世謠諺》,第371頁。)?偟目磥恚徶{所具有的隱晦語言形式能夠附會的余地確實很大,而接受者特定的心理狀態(tài),又自覺不自覺地驅(qū)動其盡可能向“靈驗”方面去尋求解釋,這恐怕該算是讖謠“靈驗效應(yīng)”的最重要的因素。
    三
  無論如何,讖謠作為傳聞的形態(tài)之一,是一種特殊的社會信息和輿論,它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而總是有其一定的造作源,總是體現(xiàn)著造作者的某種愿望,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有關(guān)太平天國的讖謠于此即有十分典型的體現(xiàn)。它們雖然也有些屬“中性”者,但大多還是能夠從中體察出動機、立場、感情色彩等因素,分辨出屬何方造作。事實上各方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意識地利用讖謠作為輿論斗爭的武器。
  太平天國起義醞釀期間,洪秀全輩即大力渲染一種“神讖”氛圍。有知情的外國人員記述說:“判亂發(fā)生以前,已經(jīng)有若干征兆透露出幾分消息。先是民間發(fā)生道門,傳布一種預(yù)言,使廣西叛亂帶有先知們的預(yù)見、并為信徒們所期望的性質(zhì),從而賦予這種事變某種威信。紛紛傳說本甲子第四十八年即1851年初,按照讖記,明朝即當復(fù)國……民間對于這件事實是一點也不懷疑的。我們對于這種神讖是屢見不鮮的,它的那些不解的語句,簡直與諾斯特拉達姆斯(Nostradamus,法國十六世紀預(yù)言家)和圣愷撒留斯(St.damus,法國五世紀的一個主教)的咒語如出一轍!保ㄗⅲ海鄯ǎ菁永绽⒁练苍,[英]約·鄂克森佛補譯,徐建竹譯:《太平天國初期紀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9頁。)這顯然是一種有意利用。
  再如像上面引及的那則碑刻讖謠(“三星日

出共照天……”)之例,顯然更是太平天國方面自覺實施的一種計謀,記述此事的清方人員即判斷說,其“詞意俚鄙,或即賊黨所為”(注:汪kūn@⑤:《盾鼻隨聞錄·異聞紀略》。)。而那則讖謠,文字上與太平天國文獻《十全大吉詩》(即《天父上帝言題皇詔》)中的第一首大同小異,該詩為:“三星共照日出天,禾王作主救人善,爾們認得禾救饑,乃念日頭好上天!保ㄗⅲ褐袊焚Y料叢刊《太平天國》,第1冊,第3頁。)兩相比照,可判定為同一詩的“異本”,其隱意皆為洪秀全做主救世。造作類似的讖謠,是太平天國方面的慣術(shù),《十全大吉詩》基本上就是由這類歌謠組成,不妨再舉其第二首為例:“人字腳下一二三,一直不出在中間,玉清不好起歪心,全敬上帝不愁難!保ㄗⅲ褐袊焚Y料叢刊《太平天國》,第1冊,第3頁。)其前兩句為“全”字的謎面,即可隱指洪秀全,又可隱指全體皇上帝子女,最后兩句寄意都要正心敬上帝。
  不僅《十全大吉詩》,太平天國的諸多文獻中“讖味”濃重。不妨再舉《太平天日》中的一個例子。其記述的洪秀全“丁酉升天”的場境中,有皇上帝為洪秀全命名唱詩的一個情節(jié):皇上帝對洪秀全說:“爾今名為全,朕唱詩與爾聽,爾牢記在心,待后有對驗焉!逼湓娫疲骸坝袀千字少一筆,在爾身尚說話裝。有個介字頭尚頂,財寶來裝就成王。一長一短爾名字,有刀無柄又無光。爺爺生爾是乜名,一橫一點不是謊。有個胡須五寸長,彎彎一點在中央!保ㄗⅲ褐袊焚Y料叢刊《太平天國》,第2冊,第640頁。)這分明是故意造作的讖詩之屬,并且不是句句都很容易破譯其隱意所在。正如有的論者所說:“這種叫人似懂非懂的詩句,大約是為了更顯得皇上帝的高深莫測,太平天國后來的文書和洪秀全的著作有不少這種遺風!保ㄗⅲ禾K雙碧:《洪秀全傳》,大地出版社1989年版,第104頁。)的確,甚至太平天國日常的用字用語,也不乏讖味,如以“山山”隱示“出”字,“禾乃”為“秀”字拆字隱語,還有“三星兄”、“禾王”也隱指洪秀全,諸如此類,這使得清方人士都頗為注意(注:像張德堅《賊情匯纂》中即有搜集記述,見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第3冊,第242頁。)。
  太平天國的敵對方面也把讖謠作為一種輿論武器來利用,旨在蠱惑人心,丑化、攻擊、詛咒乃至迷亂對方。像上面引及的關(guān)于太平軍北伐戰(zhàn)事的那則“長毛賊……一陣煙”的讖謠,即為典型例子。還有那則“遇僧而敗,遇平而滅”的讖語,雖是托占卜者之言,但實際上當也是清方人員造作,并且版本不一,流傳頗廣。如時人張景沂的《七竹山房詩草》卷一《城守紀略》中記述:“該逆(按:指稱太平軍)北犯時,占之者曰:‘天河難過,遇僧而亡!旌诱,天津、河間也;僧者,僧王也,亦神矣哉!”黃鈞宰的《金壺七墨·遁墨》中《北軍凱旋》條云:“賊之初起也,投jiào@⑧佛寺,有‘見僧即止’之讖,至是(按:指其北伐失。┕。天人合發(fā),固非偶然!保ㄗⅲ簭埵爻]嫞骸吨袊乐{諺》,第355-356頁。)版本不一,題材相同。都“預(yù)示”所謂“該逆”的北伐必敗。
  甚至還有敵對派向東王楊秀清輿中拋投讖謠宣傳品的傳說:清咸豐六年(1856年)秋間,楊秀清挈隨侍女官傅善祥出巡,被沖撞儀仗,搜捕犯者而不得,楊秀清輿中被擲入一小紙片,他展視不能盡識其字和盡解其意。傅善祥閱看后說:“此似詩而實謠……此中有讖語,意似不佳!睏钍拐b文,語為:“風倒東園柳(隱楊),花飛片片紅(隱洪),莫言橙(隱陳玉成)李(隱李秀成)好,秋老滿林(隱金陵)空!睏钚闱逯洳幌椋挥X勃然大怒,命大索三日,拋擲人終不可得,因殺輿夫與是日執(zhí)役者以泄忿。傅善祥因諫曰:“此必諸王被逐者之黨羽所為,徒殺麾下健兒何益,且多殺疑似之人,以重部下之畏懼,使吾黨人人自危,不亦中彼黨之計乎?”(注:《太平天國佚聞》,卷1,第13-14頁。)若按照這則佚聞的情節(jié)分析,向東王輿中拋擲讖謠宣傳品者的目的,顯然是要以敗兆來迷亂、刺激東王,而傅善祥認定此為反對派黨羽所為,是“彼黨”的一種計策,也頗合。不過,這則佚聞情事的真實性頗為可疑:第一,傅善祥雖真的做過東王的薄書,但從有關(guān)記載推定,在太平天國甲寅四年(清咸豐四年,1854年)七月前她就“不知所終”,這一點,為羅爾綱先生所認定(注:羅爾綱:《太平天國史事考》,三聯(lián)書店1979年第2版,第315頁。)。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在清咸豐六年秋間(當為天京事變楊秀清被殺前夕)隨楊出巡?第二,當時陳玉成、李秀成的地位都尚不顯,讖謠中何以將他們與洪、楊并列而不涉像北王、翼王之類的人物?第三,當時天京事變尚未發(fā)生,所謂“諸王被逐者”云云究系何指?由此看來,這則佚聞當為后人的附會性杜撰。不過,這種杜撰又是符合當時讖謠盛行并為各方利用的真實背景和神秘性氛圍的,并且符合當時太平天國領(lǐng)導層內(nèi)部矛盾激化的宏觀情勢,可以從中尋繹出某些真實信息因素,不失其一定的參考價值。由虛及實,去偽存真,這也正是我們研究有關(guān)太平天國讖謠現(xiàn)象的要旨所在。
  字庫未存字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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