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經濟摩擦”時代來臨

“國際經濟摩擦”的戰(zhàn)略成因：大國的興起

一只螞蟻闖入瓷器店，必然是無聲無息，一頭公牛闖進了瓷器店，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這是眼下中國面對國際社會的情形。

對于中國所遭遇的“國際經濟摩擦”，有兩種解釋，一是“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有人故意給我們找麻煩；二是美國、歐盟、日本經濟處于不景氣時期，所以易于激發(fā)對中國的國際經濟摩擦。這兩種解釋不無道理，但從中國的國際經濟摩擦來看，可能忽略了其戰(zhàn)略性、歷史的必然性以及長期性。

我認為，必須從戰(zhàn)略和歷史的角度，從大國興起的角度來看中國所遭遇的“國際經濟摩擦”。惟有如此，才能看清中國所面臨的形勢，并做出戰(zhàn)略應對，而不是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

事實上，對于中國的興起，美國人比我們看得遠。早在上個世紀中國世貿談判時，就有一位美國智囊人士向克林頓進言：必須允許中國加入世貿，讓中國獨處世貿組織之外極其危險。其原因，中國將成為經濟大國。從歷史的角度看，20世紀最重要的事件不是蘇聯成立和蘇東解體，不是二次世界大戰(zhàn)，而是中國的崛起，由此將改變世界的秩序。

這話可謂高瞻遠矚、石破天驚。如果說，世界歷史是大國歷史的話，中國曾經在歷史上領先了幾千年，其落后是最近200多年的事情。就好象萬米賽跑，前邊都是中國人跑在前邊，只是最近兩圈被拉到了后面，但是，這個被拉到后面的中國人現在又重新加速，開始往前跑了。這對于整個賽場的選手來說，對于全球競賽史來說，的確是最重要的事件，由此帶來的包括經濟摩擦在內的摩擦也是必然的。

中國的經濟規(guī)模正迅速上升。雖然我們在經濟總量上還是中等身材，但從經濟的增量以及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角度看，中國儼然已成“超級大國”，對世界經濟的影響力日益擴大。2002年，我國的ＧＤＰ總量為1．25萬億美元，不足全球份額的4％，按當年匯率計只是美國ＧＤＰ總量的八分之一、日本的四分之一，但在全球ＧＤＰ新增份額中中國的貢獻率卻達到17．5％，僅次于美國。而據世界銀行的統計資料顯示，從1980年至2000年的20年間，中國經濟增長對世界ＧＤＰ（以購買力平價衡量）增長的貢獻率年均為14％，僅次于美國的20．7％。中國的國際貿易在這20年間保持了5％－6％的年增長率，貿易增長對世界貿易的貢獻率是4．7％，僅次于美國的14．4％和日本的6．9％。在制造業(yè)方面，2002年中國制造業(yè)出口雖只占全球總值的5％，但增長率卻占了全球增長的29％。此外，中國在糧食、石油等大宗產品以及初級工業(yè)制造品的進出口增長的貢獻率上都占據了重要位置。世界銀行副行長戈賓德·南尼卡公開表示：中國經濟是快速增長的經濟，對全球經濟增長做出了重要貢獻。我們可以大膽預言，作為經濟增量“超級大國”的中國，依其相當于世界平均增長率2．4倍的增長潛能，中國經濟總量將在近年內超過法國，近幾年內超過英國和德國，20年后經濟總量趕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

任何人在考慮中國未來的戰(zhàn)略與政策選擇時，都不應該忽視這些歷史性的變化和遠景。

中國國際經濟摩擦的特性

中國的國際經濟摩擦是“大國摩擦”。著名發(fā)展經濟學家錢納里當年做國別模型時，以4000萬人為大國的入選標準。根據這個標準，中國簡直是一個巨國。中國作為如此一個巨國的興起，其蹬蹬的腳步聲足令全球關注，其巨大的摩擦將是舉世罕見的。

摩擦的深度勢必從器物層面深入到制度和觀念層面。事實上，經濟摩擦只是文明的“器物”層面的碰撞，是整個摩擦冰山上的一角。真正的摩擦將從器物層面深入到文明的制度層面以及觀念層面。歐盟不讓進口中國填喂式的鴨子，認為不人道，你說是經濟摩擦還是觀念摩擦？所以，我們看到，在享廷頓這樣的西方政治學家眼里，從來不認為美國與中國的摩擦只是經濟摩擦，而是“文明的沖突”，即儒家文明與西方文化的沖突。中國人，怎能僅僅局限于器物層面的考慮怎能不從愈演愈烈的經濟摩擦想到更深的層面。

需要認真分析中國國際經濟摩擦的特點。為此，可以借鑒歷史與國別案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中國的國際經濟摩擦將不同于歐盟與美國、日本與美國的那種摩擦。因為歐盟和日本都是美國的盟國，日本在大國興起時還有著“冷戰(zhàn)”的有利背景。小布什上臺后，并不將中國視同盟友，而是立即宣布中國為“戰(zhàn)略競爭伙伴”，這里面蘊含著多少豐富的內涵。所以，可以分析、比較“歐盟－日本－美國”之間的經濟摩擦，但更需要分析中國的特性，分析中國國際經濟摩擦的特殊性所在，才能找出有效的應對之策。

中國國際經濟摩擦演變：平衡→不平衡→新的平衡

如果畫一個以時間為橫坐標，以國際經濟摩擦為縱坐標的示意圖，中國作為大國興起將經歷三個重要歷史階段：

一是20世紀最后20年，中國作為大國崛起的準備期，國際經濟摩擦處于隱性的階段；

二是中國作為大國快速崛起、國際經濟摩擦日益顯性的時期，大概也將經歷20余年的時間；

三是中國作為新的大國被接納、達致新的國際均衡的時期，這將是20余年后的事情了。

眼下，中國正進入至少長達20年的國際經濟摩擦期。中國目前所面臨的國際經濟摩擦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不是戰(zhàn)術性的，而是戰(zhàn)略性的。

其他經濟大國如日本在興起時，也曾大致經歷過這樣三個時期。其中，上世紀60－70年代主要是平和的發(fā)展時期，80年代至90年代進入國際經濟摩擦期，目前大致進入均衡期。

“國際經濟摩擦時代”最重要的是戰(zhàn)略應對

對于戰(zhàn)略性國際經濟摩擦，中國需要從總體上、從全局上、從歷史的高度予以戰(zhàn)略應對。在這方面，中國各個部門往往陷于各自為政的格局，缺乏大的戰(zhàn)略眼光的陳習，再加上中國人未對這一新的歷史時期到來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這些都有可能在未來造成致命的失誤。

目前，中國最重要、最迫切的是拿出戰(zhàn)略應對。有人驚呼，俄羅斯石油管道不經過中國，是日本和俄羅斯將中國甩了。但是，我們要問，中國人早干什么去了？為什么不在更早的時候，在俄羅斯最困難的時期，考慮到中國未來對石油的需要，就展開石油攻勢，將管道拿下來？

什么是戰(zhàn)略？戰(zhàn)略是高瞻遠矚、通盤考慮后的重大抉擇�？梢耘e幾個例子。一是德國，在東西德分裂的最初，西德人就開始儲蓄馬克，準備將來統一之用。幾十年后，果然一舉收購了東德，完成統一大業(yè)。這是德國人的戰(zhàn)略；日本東芝80年代在中國投放的電視廣告用童聲唱“Ｔｏｓｈｉｂａ，Ｔｏｓｈｉｂａ，新時代的東芝”。人們很奇怪：為什么用童聲播廣告，兒童不是東芝的用戶。東芝公司說，我們的產品不僅兒童買不起，中國的成人也買不起。不過這些兒童長大時，就會是買得起我們產品的用戶。這是日本人的戰(zhàn)略；冷戰(zhàn)時期，美國曾找到麻省理工學院等學校的專家，運用博弈論作了針對蘇聯的戰(zhàn)略，其中之一是拖垮蘇聯，促其內亂，結果和平演變成功。冷戰(zhàn)結束，全球一片歡騰，陷于和平幻想，而美國人立即拋出《文明的沖突》，預言下一步的主要變局并提出美國的對策。這是美國人的戰(zhàn)略。

中國過去也有成功的戰(zhàn)略。那是鄧小平的戰(zhàn)略。主要內容：對外韜光養(yǎng)晦、息事寧人，對內一心一意發(fā)展經濟。可以說是完全符合中國大國興起前期的戰(zhàn)略，所以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是，小平同志的智慧、小平同志的戰(zhàn)略在大國興起期、在國際摩擦進入高峰期需要進一步地根據國內外環(huán)境的變化進行發(fā)展和調整。這個戰(zhàn)略應該是高瞻遠矚、能夠管未來20年的重大戰(zhàn)略。

這個戰(zhàn)略必須是統攝國內外的。在大國興起和國際摩擦加劇的時期，國內的事情和國際的事情已經密不可分。

當前，中國新的戰(zhàn)略基本空缺。新的能夠因應國際經濟摩擦時期的組織框架、機制和制度基本空缺。能夠研究戰(zhàn)略的人才也非常缺乏。最近中國與美國的匯率之爭雖然告一段落，但決不可掉以輕心。如果缺乏戰(zhàn)略的通盤考慮，任何戰(zhàn)術上的勝利都可能只是小勝，而輸掉了全局和戰(zhàn)略。

（作者為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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